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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ELTER庇护之地【李应郑融】

陆释安:

·ooc有


·砍我是不可以的


郑融站在断崖上的一棵树后,被花海环绕着,断崖下是汪洋大海,浪花拍打在岩石上,甜甜的海风混杂着花香,一切都如此真切。不远处的沙滩上,李应显得有些茫然,他赤着脚走向大海,让潮水没过脚踝,敞开的白色的衬衫被风吹起,露出结实的侧腰和脊背。


海鸥从海面上飞起,扇着翅膀滑翔,自由纯白。李应的目光随着海鸥望向断崖,郑融慌忙蹲下身子,把自己藏在花海当中。


“郑先生?”


郑融皱了皱眉,回过神。


“郑先生,这不是强制性的咨询,如果您真的抗拒,我们当然可以结束这个对话。只是您的状态非常不好,您的亲人和朋友都很担心,我希望您能意识到,我不是你的敌人。”


郑融睁开眼睛,微微舒展了眉头,盯着天花板上吊灯的影子,“这不是寻常的心理咨询,查斯特医生。我的状况会被你告知给校长和兰斯,对不对?”


“这是当然,”查斯特医生诚恳的说,“然而我已经能对你的情况作出反馈了,我之所以建议继续今天的咨询,只是单纯的为您考虑。”


“我能问问你的反馈吗?”郑融躺在聚乙烯的躺椅上,转过脸第一次与他的心理医生对视,“我不喜欢被人在背后议论。”


查斯特医生看着郑融的眼睛,不易察觉的叹了口气,“一个月前在西澳地区发生一起不寻常的地震,暴露了战时残留的外星物质和变异生物骸骨,你作为顾问和当地搜救队一起前去震区。”


“这些我都知道,你想表达什么?”郑融不耐烦的问。


“西澳的人口密度极小,当地几乎没有伤亡,”查斯特医生停了停继续说,“一场余震过后,你失踪了十四天。搜救队找到你的时候,你躲在一个狭小的地窖里,喝自己的尿,吃发霉的面包维持生命。”


“我被困住了。”郑融僵硬的说。


“这是你的说法,郑先生。事实是,那场余震造成的最大伤害是砸碎一堆盆栽。地窖被您自己从里面反锁,而搜救队员冲进去的时候,你一拳打断了他的鼻梁骨……兰斯先生花了好些功夫才劝他放弃起诉您,郑先生。”


“您的学识在世界范围都受到敬仰,郑先生。然而您也终究是一介凡人,余震的晃动,周围的废墟和居民惊慌的叫声,或许在某一刻刺激到了您,在那一刻把您带回到了战争年代。”


郑融紧紧抿着嘴,心脏突突的跳着。


“警局记录您前些年曾多次无意识的游荡在街头。”


“酒馆伤人事件……”


“您甚至无意间差点伤到过您的儿子西风,谢天谢地他没受伤。”


“创伤后应激障碍。”查斯特医生轻声说,“这就是我的结论。介于您自相矛盾的解释和防备的姿态,我很难深入了解您的病情,但是要我说,你的状态很不好,你已经出现了解离症,我会建议您暂时停掉课,专心治疗。”


“郑融先生,战争已经结束了,你已经安全了。”查斯特医生最后这样说。


郑融知道解离症是什么,精神与现实脱节,陷入幻想当中,当他回到北爱尔兰的时候,他已经大约能猜到发生了什么,但是看到兰斯焦急又茫然的神情,他只想把一切都简单化,然后好好睡一觉。


“他看起来人不错。”兰斯载着郑融回家时试探的说,“找个人谈谈总是好的。”


“他很无趣,比安东尼差远了。”郑融看着窗外的街区,挖了一勺树莓冰激凌填到嘴里,路上两个说中文的小男孩在逗猫,“咱们不去顺道接西风回家?”


“他跟学校去亚洲游学,你忘了?”兰斯随口答到。


那个被唤作“哥哥”的男孩敲了另一个男孩的脑门一下,抬头时无意间与郑融对视,那张脸渐渐幻化成郑峰小时候的模样,对着郑融咧开嘴笑了一下。


郑融揉了揉眼睛,把车窗摇起来,“我最近记性不太好。”


那就多休息,少去倒腾那些编法什么的,”兰斯语气认真起来,“你最近噩梦做的少了,却又成天把自己关在地下室里搞研究。别老扑在工作上,行不?”


郑融不说话,转头兰斯的侧脸,眼里的愧疚和心疼一闪而过。兰斯不该和自己一起重新承受战争的阴影,每个人都在那场浩劫里失去了什么,郑融从不觉得自己比别人牺牲了更多,伤痛这种事本来就是无法比较的。


“查斯特也让我好好休息,说我这几天不对劲,纯是累晕了头。”郑融说。


兰斯笑起来,“我更喜欢那家伙了。”


兰斯把郑融载到街区路口,又掉头去开部门会议,他在欧洲联合调查局接了份特别探员的差事,主要做欧洲地区安保和特殊犯罪的顾问。


郑融挎着包拿着冰激凌往家走,独栋里的孩子咯咯笑着,领居养的大白狗偷了别人家门廊前的报纸撕着玩,路两边高大的梧桐树在秋风里摇摆,这些树从战后重建时栽下到今天……也有十年了吧。郑融马上把自己的伤春悲秋扼杀在摇篮里,自嘲的笑着挖冰激凌。


突然,不远处炸开了一声巨响,郑融条件反射般卧倒,踉跄着冲向梧桐树找掩护。一切事物在瞬间被撕碎,染上刺眼的猩红色,房屋里传出凄厉的尖叫声,鲜血飞溅在玻璃窗上,郑融恐惧的看着四周,门廊前一地断肢浸在鲜血里。而那爆炸声依旧回响在郑融耳边,无数场景在眼前出现,实验室里的郑峰,毅然赴死的项羽……最终定在了他无数次梦见的画面。


郑融痛苦的哀嚎,满脸泪水的睁开眼睛,从地上爬起来拼命冲向爆炸声传来的地方。


“我……的任务完成了。”李应躺在血泊里。


“别!不准你这么对我,李应!”郑融艰难地喘息着。


“宝贝,走。”李应断断续续的说,血从他的胸膛源源不断的冒出来。


“我爱你,郑融……以后……好好生活,我们会赢的……”


李应胸前的红光闪烁着,郑融不要命的冲过去跪倒在地,绝望的抱着脑袋哭嚎,他不在乎李应要自爆了,他不在乎这个世界是不是快完蛋了,他就只想这样和李应一起死,他不想见证更多死亡……


“先生?先生!”一个男人惶恐的大喊着,下一秒郑融被扇了一耳光。


郑融哭的几近窒息,他迷茫的抬起眼睛,周围是安静的街道,年轻男人蹲在他面前,头上破了个口子,靠在千斤顶旁,“你这是喝酒了?还是嗑药了?我招你惹你了?!”


郑融擦了擦眼睛,胸膛还因为急促的呼吸而不住起伏,他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看到地上爆掉的车胎,喉结动了动,“我喝大了,对不起。”说罢便转身离开,那人愤怒的骂骂咧咧,扬言要报警。郑融每走一步双腿都像棉花般无力,喜鹊呼啦啦从枝头飞起,他又是一哆嗦,然后像个走夜路怕黑的孩子一样,缩着脖子闷头往家跑去。


郑融猛地把门摔上,疲惫的在门口蹲了好久才站起身来,他抬起眼睛,看着落地镜前的自己,瘦的就好像战争时期那样,皮肤苍白,头发被汗水黏在额头上,眼里充满了恐惧和悲伤。即使是十年前,他也很少流露出这样的脆弱,战时那些怒火和痛苦曾一度是他更坚定的原因,可是现在战争结束了,人类赢了,他的大脑却被自己的情绪压垮,无从拯救。


“战争已经结束,我永远都不会安全了。”郑融轻声对着镜子说,从上锁的抽屉里拿出一把左轮,抬头却瞥见抽屉里的铁盒。拿枪的手越发颤抖,半晌又放了回去。


郑融转而拿出那个生锈的铁盒打开,里面的挂坠却像新的一样,他双手捧着那芯片放在额前,再睁开眼睛时咽下一口热泪,起身往地下室走去。


这是他的私人空间,从大约三年前开始,他习惯于把在学校的研究带回家里做,有些是因为白天无法完成,有些则是他私人的研究。国际上曾展开过一次激烈的讨论,关于在和平年代复制前人的性格与记忆,再导入仿生人中是否有违道德。


显然肉体“复活”是暂时无法实现的,但是记忆的复制已经有过先例,如果有一个算法可以通过对过去记忆的分析而产生一个与记忆主人完全相同思维的人,一个有大框架的人工智能,这似乎也是一种复活。


但是郑融自己也纠结,他想起项羽,带着郑峰的记忆,牺牲的究竟是郑峰还是项羽。但是在“复活”的讨论以其的确在道德上难做定论而结束后,郑融回到自己的地下室,换了新的思路。既然在这个世界上被道德观束缚,就不如把人带去另一个世界了,网间世界由此诞生。


郑融从没想到自己会是第一个试验品,他无数次担忧虚拟的世界会使人无法自拔,但是当他从澳洲回来,无法自控的上传了李应的芯片后,他看到了李应。那个曾爱他至死不渝的男人,站在没有战争的世界里,在明媚的阳光下,在那个由他创造的世界里。


地下室正中摆着一个棺材般的金属容器,带着厚重的金属盖,里面是清澈的液体,温度可根据人体温度而调节,郑融从四斗柜里拿出安定吞下,然后把衣服一件一件脱掉,迈进了容器里,伸手拉下容器盖,狭小的容器里传来冰冷机械的女声,“脑电波与网间世界对接倒计时5分钟。”


而后是漂浮在一片死寂和无尽黑暗中。这是一个古老的感官剥夺箱,可以追溯到维多利亚时代,经过改造成为了他与网间世界的连接方式。在失去一切感官时,郑融感到自己与现实渐渐脱离,像是身处宇宙之外,被神抛弃的角落里。


浩荡的悲伤流淌至静止,痛苦和恐惧也在真空的雾里遁去。


“宝贝,醒醒。”


郑融睁开眼睛,突如其来的光让他无法适应,然后一道阴影在他面前投下,李应背着光,白色衬衫已被他脱下用海水浸湿,擦拭着郑融的额头和脖颈,郑融心脏像被重重的一击,几乎喘不过气来,他抬手摸了摸李应瘦削的脸颊,以拇指摩挲他的薄唇,然后抬头吻了上去。


绵长的一吻掺杂着李应时不时的挑逗,结束时郑融把脸埋在李应胸前,听对方在自己耳边低笑,“这么主动了,宝贝?”


“我很想你,李应。”郑融轻声说,“我想你想的发疯,我已经疯了……我失去太多人了,我以为我可以继续……我被自己的脑子弄疯了……”


李应跪在沙滩上,不安的抚摸着郑融的脊背,把郑融断断续续的啜泣都揉进自己的胸膛里,“别哭,亲爱的。别哭,我在这里呢。”


“战争结束了,你不需要再害怕什么。你不会再失去我了。”


郑融从李应怀里起身,看了看他们的周围,一片生机与祥和,而这个海滩,他刚刚才意识到为什么李应会在海滩重生,这里很像他们初识的难民船停靠的地方。


“你记得发生了什么?”郑融迟疑道。


记得我走进了那艘飞船,”李应把郑融扶了起来,和他一起看着傍晚夕阳的最后一道金光在闪烁,“记得你最初随着破晓的第一抹曙光来到我面前。”


“记得你说我是不死的小强,我们会一辈子在一起。”


郑融扬了扬嘴角,侧过头去嗅李应的颈间的味道,亲了亲他的肩膀,“天快黑了,咱们回家吧。”


李应温柔的看着郑融,“但是我不记得是怎么来到希腊的。”


“宝贝,我死了,对不对。”


这语气肯定的不像个问句,沉默过后,郑融看着李应的眼睛,点了点头。


“战争真的结束了吗?”李应问。


“十年了。”郑融说。


李应顿了顿,没有再说话,拉着郑融的手往灯火通明的小镇走去。镇子上的小酒馆里传出热闹的曲子和喧哗声,甜品店飘出甜美的香气,年轻的姑娘结伴坐在餐馆门前,桌子上摆着烤小羊排。谁能想到这一切,是由无数1与0组成的编程而已。


郑融解释了整个世界的创造,和李应记忆的导入与性格行为的精细分析,李应平静的听着,似乎对自己的存在毫不吃惊。


“吃水果塔吗?”李应在甜品店停下,“你是个天才,宝贝。有的时候甚至聪明的可怕,当然了,是性感的那种可怕。”


“闭嘴,我要树莓味。”郑融说。


“我怀疑这是你的编程,让全世界的甜品店都卖树莓味水果塔。”他们从甜品店走出来的时候,李应嘲笑道。


“我还有另一个编程,让全世界的酒馆演奏你讨厌的音乐。”郑融瞪了李应一眼。


于是他们紧接着去了酒馆,郑融只是将文献与影像记录里的世界导入网间世界里,实际上他自己也对希腊充满好奇,酒馆里烟雾缭绕,西装革履的绅士和满脸大胡子的农夫都聚在这里享受夜晚的清闲,还有喝的烂醉的作家坐在角落里拦着别人听他讲故事。


“in my life,我不讨厌这歌。”李应说着,敲了敲吧台,叫了两杯波本,“你喜欢的歌我都会喜欢。”


郑融本想开口嘲讽李应,歌词却唱“我知道自己时常停下脚步缅怀那些人,却终其一生爱你最深”老歌手颤颤巍巍的声音穿过了嘈杂的人群,李应问旁人要了根烟随手点上,一举一动潇洒自如,英俊的面容在烟雾里如同往昔,恍惚间他好像从没离开过。


好像他们走过了战争年代,经历了生死抉择,见过危在旦夕的世界,而路途尽头,星辰绽放,爱人安好。


“我上次听这歌的时候,是你的忌日。”郑融抿了口波本,“那天是我第一次出现幻觉。我已经很多年没进过酒馆了,人太多,我会莫名其妙的害怕。”


“前些天在地震灾区,我犯病了。我以为外面是敌人在轰炸,于是和你躲在地下室里,后来打断了搜救员的鼻子。他长得有点像玛雅怪物……”


李应被逗笑了,亲了郑融的脸颊一下。


“我过得很好,李应,像你说的那样继续生活。”郑融迷恋的看着李应的眼睛,“但是真正的我……死了很久了,和我哥,和项羽,和你一起,死在了拯救人类的战场上。”


“对不起,我不够坚强。”


“别道歉,郑融,别为你受到的伤害道歉。我爱你。”李应握着郑融的手,捧到嘴边亲吻。“真正的李应会怎么做,他会劝你回到那个世界好好生活吗?我不想你离开,但是至少这次,我们认真的道别了,让我成为你灵魂的一部分陪伴你余生吧。”


郑融靠在李应身上,整个世界都随着他的脉搏变得温柔,繁星闪烁,万物颤动,“你不能赶我走,你不能就那么离开我身处的世界,还在我的灵魂里找到归宿。我的归处又在哪呢?你是我的安身之地,李应,你是我的庇护之地,你发誓要护我周全的,我在那个世界里再也感受不到安全了。”


“你不能同时活在两个世界里。”


郑融将杯底的酒一饮而尽,“没有灯却要面对长夜,我疲倦了。如今我只想要死于不死之中。”


“说你想要陪我过完余生,李应。”


那天他们回到了小镇深处的一栋蓝色屋顶的房子里,窗外就是海浪与花海,玫瑰与郁金香盛放,与天空闪烁的星河一同静默着绚烂。


“我想与你度过余生,宝贝。但是我们会在旅途终点见面的,你要耐心。”李应抱着郑融,颤抖着说。


过了很久,李应的呼吸平稳起来,郑融缓缓睁开眼,轻手轻脚的下床,“我快到站了,亲爱的。”


爆胎的男人真的报了警,警察根据描述找上门时却无人应门,客厅里有一个敞着的抽屉,里面摆着一把左轮手枪。地下室也开着门,警察缓缓走进去,被眼前巨大的超级计算机震惊了,地上有一个金属容器,容器旁是一瓶安定,和一个针管。


一个月后,欧洲联调局报告称郑融博士用神经毒剂Novichok于地下室中自杀,调查显示郑融博士一直独自研究意识上传技术,并且有极大可能已经成功。据调查,郑融博士长期患有创伤后意识障碍,却拒绝配合治疗,作为战争英雄,忠诚的朋友与同事,一个伟大的科学家,他的离世无疑值得全人类哀悼。


“宝贝,醒醒。”


郑融睁开眼睛,看到李应撑着头躺在自己旁边,眼里带笑意。


“陪你躺到中午了,还是看不够你睡觉的样子。”


郑融勾了勾嘴角伸手揉乱了李应的头发,往他怀里又靠了靠,“我睡了很长的一觉,很久没碰到不做噩梦的晚上了。”


李应又使坏调戏他,郑融笑着在被窝里东躲西藏。


窗帘被风吹的鼓了起来,花香味被带进了房间。死亡的恩赐为生命带去安息,痛苦与悲伤在广袤的宇宙里最终飘散,灵魂挣脱一切枷锁寻到了归宿,一切生死得失都已和解。


郑融被李应轻而易举的逮住,抬眼看到那温柔的坏笑,然后闭上眼睛等待那从不迟来的吻。


他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庇护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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